殷仲堪(?-399),陈郡长平(今河南西华县)人,大约在东晋淝水之战(383年)前后任过领(兼)晋陵太守。他的父亲殷师,此前也任过晋陵太守。他们是历史上先后任过晋陵太守的第一对父子。
殷氏父子俩在晋陵太守任上都做过一些实事、好事。地方志载,殷师“尝表(吴)太伯墓”。“表”就是“旌表”,一般是刻石碑,颂扬贤人的事迹,提倡人们尊敬学习。这说明殷师是比较注重教化的。殷仲堪则针对当时晋陵郡存在的弃婴不养,人死了长久不安葬,官府随便关押逃亡的反叛者父母作为人质等陋习和弊端,颁布命令严加禁止,“所有(布)条教,甚有义理”,赢得人们好评。
殷仲堪善于清谈,会写文章,剖析事理清楚明白,是能说会写的高手。他事亲至孝,父亲殷师长期生病,他衣不解带地在旁服侍时,自己钻研医理,为父亲治病,结果不小心将药弄进眼眶,弄瞎了一只眼睛,他的孝道因此闻名于世。他重视道德修养,常说三天不读《道德论》,舌根就要发硬。他生活很俭朴,即使以后当了高官,吃饭时用现在的话来说只有“四菜一汤”,剩菜全部吃光,饭粒掉了拣起来吃掉,不允许浪费,他是真正的“光盘行动”的践行者和带头人。
殷仲堪任晋陵太守前在朝廷任著作佐郎。冠军将军谢玄镇守京口时,殷仲堪任他的参军、长史,谢玄很看重他。殷师死后,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听到殷仲堪的名声很好,便召他入朝任太子中庶子,黄门郎,对他非常信任、器重。
孝武帝司马曜亲政以后,权由己出,颇知尽心国事、委任贤臣,淝水一战,击退强秦,收复青兖、河南诸郡,晋威少振。但后来却耽于酒色,军国大事都交由自己的同胞弟弟司马道子负责。于是司马道子招权纳贿,培植亲信,门庭如市,势倾内外;再加上他又是一个酒鬼,有时与司马曜在一起喝酒时,喝多了便借酒谩骂,全没有恭敬礼数。司马曜便有些疑忌不平起来,但碍于母面,不便公开发作,于是就亲自选用名流,任为藩镇,以便潜制道子。他选中的是中书令王恭(前篇所述的王蕴之子)和殷仲堪两人。为此他征求近臣的意见。近臣回答说,殷仲堪细节上很谨慎,以文义著称于世,但心胸比较狭隘,有些自以为是,且缺乏才干。如果委以方镇重位,天下无事时,可以守职,一旦有事,恐怕成为祸乱的起源。但司马曜主意已定,不肯采纳。太元十七年(392),殷仲堪被破格任用为都督荆益宁三州诸军事、荆州刺史,成为方镇大员。
殷仲堪到任后,好行小恩小惠,如有人生病了,他帮助诊脉开药等,但“纲目不举”,就是不懂抓也抓不住大事。他犯的一个致命的错误,就是依赖桓玄。桓玄是桓温(见前文)的小儿子,桓温死时留遗嘱将自己的爵位授给年仅五岁的桓玄。因为桓温曾威逼朝廷,朝廷因父疑子,结果桓玄到二十三岁时才得了个太子冼马的官,心中很是怏怏。后来他任义兴(宜兴)太守,发牢骚说:“父做九州伯,儿做五湖长,岂不可耻!”便弃官回乡。殷仲堪出任荆州刺史时,治所在江陵,桓玄在南郡,两人居住相近,于是经常往来。桓氏长期在荆州,在此部属亲友很多,在地方上很有势力。殷仲堪想借重桓玄及其势力以维护、巩固自己的统治,便吹捧桓玄是后起之秀,对他格外优侍。时间一长,渐渐地大权旁落,反为桓玄所把持。有一次桓玄在殷仲堪大厅前,骑马舞枪,显示武艺,殷仲堪站在旁边看,桓玄举枪指向殷仲堪,作欲刺状。殷仲堪部下一名僚佐看不过去,忍不住说了一句讽刺的话,意思是你马上使枪的功夫是好的,但不懂道理。桓玄听了怒目相视,殷仲堪也面容失色。事后,殷仲堪劝那个官员赶快逃走,说桓玄党羽很多,如果派刺客来杀你,我怎么能相救呢?那人便连夜逃离江陵。桓玄果然派人追杀,但已不及。殷仲堪作为方镇主帅,手中握有重兵,却连敢说真话的一名部下都不能保护,让桓玄这个一点官职也没有,充其量只能算个地头蛇的人横行无忌,可见他驾驭能力极差了。殷仲堪的亲党都曾劝他除掉桓玄,但他就是不听。当时就有人预测:殷仲堪倒戈授人,必难免祸。
公元396年,司马曜死,其子晋安帝司马德宗接位。司马德宗如同白痴,不但口吃说不出话,连寒暑饥饱都不辨,朝廷大权自然更落到司马道子手中。司马道子嘴上说“稽首归政”,但实际上重用亲信王国宝、王绪等人掌权。这些人都纳贿穷奢,胡作非为,弄得朝政更加浊乱。王国宝等厌恶王恭(时任平北将军,都督青兖等五州军事,青兖二州刺史,镇京口)、殷仲堪手握重兵,便劝司马道子裁损他们的兵权。王恭与其父王蕴的个性志向恰好相反,王蕴巴不得远离政治,王恭却喜欢干预朝政,因此引起当政者忌恨。王恭得知信息后,便与殷仲堪联络,图谋“清君侧”,起兵讨伐王国宝等。桓玄本来就对朝廷满怀怨望,且以前司马道子曾当众羞辱过桓玄,说他的父亲桓温晚年想作(逆)贼,桓玄对此恨之入骨,此时便竭力鼓动殷仲堪出兵。公元397年,王恭从京口出兵。司马道子害怕了,便主动赐死王国宝、诛杀王绪,向王恭谢罪。王恭见目的已达到,便收兵回镇。殷仲堪虽然答允王恭出兵,但一直在犹豫,待听到王国宝等死了,才发表告示出兵。司马道子又写信向其赔罪认不是,殷仲堪便乘机收兵退还。
这次风波虽然平息了,但司马道子终究畏惧王恭、殷仲堪分居长江东西两头,威逼京师,公元398年,他任王愉为江州刺史,以为外援,并割出豫州四郡军事也让王愉管辖。豫州刺史庾楷本是支持司马道子的,至此听说要分权给王愉,不禁大怒,便去煽动王恭说,司马道子还是想削弱方镇,如果听之任之,为祸不小。王恭又转告殷仲堪。此前桓玄本已被任为广州刺史,但他受命未行,仍在荆州,此时便与殷仲堪商量,推王恭为盟主,又一次共同举兵向京师“清君侧”。
王恭又率先发兵,他将精兵利甲悉付刘牢之(见下文),使其率军攻向建康。殷仲堪听到王恭已起兵,耻于去年后期了,便也即刻出兵,以部下杨佺期为前锋,桓玄为次,自为后应,相继沿长江顺流而下。司马道子听说王、殷兵起,吓得不知所为,“日饮醇酒而已”,将事情全部交付给儿子司马元显处置。司马元显倒有些胆气和本事,他收买了刘牢之。结果刘牢之反戈一击,回军袭击京口,王恭毫无思想准备,只得仓惶出逃,后被捉住杀掉。此时殷仲堪军队已打败朝廷军队,进到建康附近,但一听王恭已死,众人不禁大惊失色,不再有斗志。司马道子、司马元显便施用反间计,任命桓玄为江州刺史,杨佺期为雍州刺史,桓玄的堂兄桓修为荆州刺史,贬黜殷仲堪为广州刺史。桓玄等很高兴,接受朝命,唯有殷仲堪当然很不乐意。由于众心不一,殷仲堪等退军浔阳。在此殷、桓、杨总算勉强统一:都不接受朝命,并推桓玄为盟主,要求朝廷为王恭昭雪,诛杀刘牢之等,并为殷仲堪申诉。此时,殷仲堪虽然被朝廷剥夺了荆州刺史的职务,但军队尽在掌握中,却反而推桓玄为盟主,可见其萎懦至极!杨佺期已知桓玄极不可靠,建议殷仲堪袭击杀掉桓玄,殷仲堪又怕杨佺期将来也不易驾驭,“苦禁之”。司马道子等也暂时妥协,收回对桓修的任命,仍任殷仲堪为荆州刺史,对桓玄、杨佺期的任命不变。殷仲堪等得了诏谕,虽未尽如愿,但名位终得保全,便也得休便休,接受了诏命,各返镇所。原雍州刺史郗恢,不愿受代,杨佺期便带兵杀入襄阳,占领了州府,同时放郗恢返京。此前殷仲堪起兵向阙时,曾邀郗恢一起参与,郗恢不但不允,反而起兵帮助朝廷,这时殷仲堪便挟嫌报复,派人于途中刺杀了郗恢,并其四子,托言是群蛮所杀。殷仲堪的手段也够毒辣的。
这场动乱中最大的得益者是桓玄,殷仲堪这时才知桓玄狡猾难制。为了对付桓玄,他便与杨佺期结成了儿女亲家。但他对杨也满腹怀疑,不肯听他的话,杨佺期屡次欲进攻桓玄,都被殷制止,甚至出兵境上,阻遏杨军通过,弄得杨佺期没有办法。不久,桓玄要求朝廷扩大他所统的范围,司马元显等欲使桓、殷交构,分化他们,便下诏让桓玄兼统荆州四郡军事,又以桓玄的兄长桓伟代杨佺期的兄长为南蛮校尉。这直接侵犯了殷仲堪、杨佺期的利益,殷、杨与桓玄的矛盾越来越深。公元399年,荆州大水,粮食短缺,桓玄乘虚进攻荆州,打败了殷仲堪的军队。杨佺期赴救时也被击败,他被捉住杀掉。殷仲堪也被抓住,后被桓玄迫令自杀。
殷仲堪信奉释道,敬奉鬼神不吝财物,专务小惠,未识大体,桓玄来进攻时,尚求仙祷佛,毫无战守方略,性格又多疑少决,考虑问题过于烦琐,顾虑多端,缺少韬略才干,所以他的失败也是必然的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