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城如能牵动你的情愫,常常不是因为这城,而是城中其人。福建长汀便是这样的一座城,让我魂牵梦萦,叫我幽幽地向往。不仅仅我,还有一座城也如我一般,思念着另一座城。这城叫常州。 今天,带着一座城的思念,我们来到了长汀,来到罗汉岭下这一隅。一下车,感觉这里的天,一汪纯净的蓝;这里的云,一片倾情的白,阳光也特别热烈。举目望向山腰,见着一座参入青天的橙色丰碑,上刻“瞿秋白烈士纪念碑”,不由得一凛,心里泪额上汗一下涌入眼眶。湿眼望丰碑,却说不出任何话来。 我们一步步走近瞿秋白纪念馆,看到罗汉岭下,纪念碑底,那块由瞿独伊捐献的大石块上写着“瞿秋白同志就义处”,心里针刺般痛。我仿佛见着我们伟大的革命者,我们才情漫溢的文学家,我们常州人民的好儿子——瞿秋白,他整了整爱妻杨之华为他亲手缝制的衣衫,面对一排阴森恐怖的枪口,微笑着说,此地甚好,然后席地而坐,目视远方,含笑饮弹。这幕情景,像电影胶片般在我脑海中循环往复地播放。我深深敬佩他的不屈,文人式地赴死,儒雅而从容。 我的眼神一遍遍地划过这片芳草萋萋的土地,想像杨之华女士当年捡起爱人秋白那枚铜钮扣时悲戚逼心的伤痛。当地导游告诉我,罗汉岭,其实当时是一片乱葬岗。听了,又是一阵心疼。可转念一想,对于一个漂泊一生、奋斗一生的人来说,应当是,“心安处,皆故乡”。秋白已经把自己的一生都已坦诚地交给革命,包括那《多余的话》中,连躯体掩盖下的灵魂,也已经自己操起手术刀深深地剖析,毫无畏惧地展示给后人,这样的勇士,何处不是归家!这样的英魂,何处不能安眠! 我们把花篮抬到纪念碑下,端正放好,一行十五人,恭恭敬敬向纪念碑三鞠躬,并绕纪念碑默然行走一周。我们千里迢迢赶到这儿,就想来走一走秋白当年的足迹,就是想来看一看秋白长眠的山岭,就是想表达一下一个普通龙城女儿对他深深的怀念和真诚的敬重。今天我们来了,我们得把遥远的龙城的思念告诉秋白,常州从来没有忘记您。家乡常州正在腾飞,家乡人民的生活已经越过越安康,当年的觅渡桥虽已不在,但常州人民一直不曾停下觅渡的脚步……安息吧,亲人! 离开纪念馆,我们还来到了囚禁瞿秋白的汀州试院。这院是封建科举时代举行乡试和会试的地方。院中颇有文气,两棵参天的银杏数尺粗。试院建筑也颇为古老,文物丰富,文脉暗涌,显示出客家文化的源远流长。然而,可叹可恨,这小小的囚室,窄仄而幽暗,曾经囚禁了瞿秋白48天,直至他慷慨就义。我站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内,心情说不出的压抑。我想像着秋白坐在那张破旧的办公桌旁,平静地回忆自己的不长的一生。拿笔作刀,一刀一刀解剖自己的灵魂,自责自己的懦弱,毫不客气的撕裂自己的错误,任灵魂之血一滴滴漫洇,却始终不曾停下这把割裂灵魂的刀。他是医生,他也把自己当病人。明知这刀划下去,无人再缝上,却依然一刀接一刀地割,绝不手软。“真正的勇士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”,若是自己的鲜血呢?这是勇士之上的勇士,用自己的血把自己推上了争议的前沿。 时间如流水,抗战胜利了,国内革命战争胜利了,“文化大革命”也过去了。几十年光阴弹指间,历史终于还秋白本来的洁白。这斗室能囚禁秋白之身,从来未曾囚住秋白伟岸的英魂啊! |